皇宫是个吃人的饕餮,吃人不吐骨,喝血不剩渣滓,他在这里,学会了被杀和杀人,若不杀人,只能被杀。那些惨死在他手里的魂,日日夜半随他来往,怕到极致也就不怕,杀到极致,连鬼魂都不愿意来了。
他本以为自己是泥土里的泥鳅,本也就打算烂下去,后来发现,自己似乎是条蛟龙,但为什么明明是蛟龙,却始终离不开淤泥。
徐胥野抬起手,将梨花帕子纳入怀里,衾被被他重新拉到身上,若是没有这个小丫头,他怕是早就彻底烂了……
原来是,云丞相家的女儿……那定然,幼时美满。
那就好,那就好。
……
清晨雨歇,迎春花被骤雨打落不少,形单影只的花瓣落到地面,黄盈盈一片,反倒显得团簇起来,湿润的地面泛出歇泥土的松腥。
云雾初卷了帘,探头去瞧院里的迎春花,掩唇笑了。
昨夜一见,才真的有了重生的实感。
真好,他还是那般意气风发,行事起来不用顾及任何人。
燕泥也跟着笑了,端了碟枣泥酥,道:“一会儿就要去老夫人院里,姑娘多吃些填填肚子,到那边总是吃不饱的。”
云雾初从碗碟上捻了一块,咬了一大口,餮足的眯了眯眼,金丝小枣肉极甜,在她唇齿间留香,这股子甜一直流进心里。
燕泥在旁边瞧着新奇,“姑娘之前总是嫌弃这枣泥酥有些甜,今个儿看着倒是合胃口。”
云雾初又拿了一块就要往燕泥嘴里塞,她道:“不若燕泥自己尝尝。”
燕泥躲闪不及,一边嚼一边道:“姑娘从昨个儿回来,心情就好,自然是尝什么都好了。”
云雾初也不狡辩,“你自然知道,何故打趣我。”
她看了看日头,用帕子细细的将手指擦干净,莹润的指尖沾了枣泥,似乎也沾了些香甜,云雾初突然想到,擦净自己脸颊的那个帕子,她有些懊恼,当时该讨回来,说洗净了再送回去,这样就有了缘头可以多见他。
穿堂风突然而来,帘子瞬间被吹落,日头和煦的光霎那间被尽然挡住,云雾初眼前一黑,也就只这一瞬,她脑子“嗡”的一响,眼前又是那阴黑的殿宇,她日夜高烧不止,听得人通报,“雍勤王已下葬。”
她冷不丁的瑟缩,浑身发冷,一瞬而过的画面,她却缓了好久,指甲深深的刺进肉里,钝痛慢慢泛开。
云雾初从未如此清明过,这辈子,他此时无事,不代表今后无事。与前世一般的轨道,她绝对不能再让他走下去。
她要他活下去,活下去好好看遍明月山川,旭日百海,她要护好他,最起码,她不能让他走在自己前头了。
中宫皇后,她定是不能再做,若能成为他的枕边人,不仅可了自己夙愿,还可时时处处带着前世记忆帮他谋划一些。
思及此,云雾初才慢慢平静下来,上辈子太后虽为他指婚,但终究没能成婚,雍勤王妃的位子是一直空缺的。
她心里不禁微颤,他若能喜欢自己,那真是极好的。
那他可能喜欢自己吗?一直都并未听说他心悦哪位姑娘,上辈子身份有别,有了这般心思,实在是没办法宣之于口,但这辈子不一样,她要好生试试。
上辈子郁郁而终,因爱他却不能言说,这辈子,定是要说明的。
她做好这辈子的打算,亲自动手重新挑起帘子,让那阳光再次洒进屋子,待那片黑暗全然消散,她才跨过门槛,朝着祖母所在的宜安堂走去。
“姑娘,雍勤王昨日那一下子,着实瘆人了,虽然他救了您,您还是要掂量一下,始终不是良配啊。”燕泥跟在云雾初身后,对于昨日之事耿耿于怀,忍了忍,还是开口道:“而且小公子昨夜还顶撞了雍勤王,奴婢怕……”
云雾初没由着她说完,就忍不住为那人辩解,她迈着步子,从廊下走过,“武将皆是如此,他不这样雷霆手段,如何自保。再说,那人定然也是该死。”
“可也实在是太吓人了。”
“大梁的江山,就是靠着这一幕幕吓人的杀伐守住的。我们觉得害怕,他们也会觉得害怕。若没有他们,刀剑下掉了脑袋的就是我们。”
燕泥怔住,喃喃:“姑娘,您和之前不一样了。您之前是最怕这些的,”
云雾初停下脚步,叹了口气,她缓声说着:“那时,什么也不懂。”
她那时年纪小,对于雍勤王这般的名号,也是有些怕的,当时却也没有尽然信了那些传闻,毕竟,这般白玉桃花的男子,该是剔透不染尘杂的。
忽然,丫鬟匆匆的过来,朝她行礼,“小姐,大老爷请您过去。”
云雾初压抑好情绪,问道:“祖母还等着请安,父亲有说什么时候过去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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